文/沈亞輝

       本書是一位出生在歷史學家家庭的經濟學作者編寫的漫長金融史，比起嚴謹的斷代史或編年史，它更像是一部充滿考古推理風格的故事書。畢竟，橫跨幾大洲，縱越幾千年的嚴謹歷史書，寫起來可并不容易。當然，作者的目標本身也是寫一部沒有公式沒有數據的金融書，希望以此提起讀者們對金融的興趣。
       一、金融是一種時間機器
       “本質上，金融技術就是一個我們自己建造的時間機器。它不能在時間的軌道上移動我們的身體，但是可以移動我們的金錢”，“讓經濟價值的實現在時間上提前或延后”。是的，無論是抵押按揭購房，把未來的錢如魔法般召喚至今時當下，提前消費；還是按期支付保險款以確保在未來可能的某一時刻獲得更大的保障，都是金錢在時間軸上的移動。這在當今看起來很普遍的操作，如果放到古老的時代，其實也是一種神奇的操作了。人類在某一時刻，注意到了，三維世界之外的第四個維度——時間。這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第四個軸向，卻有著前三個軸向所不能比擬的強大力量，于是人類聰明地打起了時間的主意，在時間軸上移動自己的資源，換取自己的利益。商貿是在現實三維世界做交換，金融卻是在時間軸上做交換。
       作者說：“金融技術改變了我們現在或將來自身所處的經濟地位，也改變了我們的思考方式。”我卻覺得，是人類改變了思考方式，所以才發明了這臺時間機器，有了可以改變現在或將來自身所處的經濟地位的能力。
       二、金融是一種社會技術
       本書探究了金融在世界歷史上演變的主要歷程，認為：金融是人類文明的特殊工具。就像我們理解的取火、印刷、蒸汽機、互聯網技術如何影響文明一樣，金融也深遠地影響了人類文明（譯本中用的是“金融塑造了人類文明”，似乎有過于夸大了這種單一技術的戰斗力的嫌疑）。金融實際上是一種技術文明，建立在會算賬的基礎上，當時的人們學數學的目的實際是為了更好的算錢。由于“金融能夠擴大跨時期交易的范圍，它為重新構建人際關系提供了異常豐富的途徑”。在城市中，“不需要共同的信仰和文化規范的人們,也能通過金屬硬幣、貸款和合作協議等金融工具拓展經濟聯系及達成協議的方式”。因此馬基雅維利、但丁、達芬奇都跟隨斐波那契學習珠算原理，從而利用自己掌握的數學知識和方法，進行商業評估、易貨交易和利潤估算，甚至用于自己的商品生產。是的，達芬奇的作品本質上也是一種商品，在當時多數也是受委托后預收定金才開始作畫的。當然，他不是一個優秀的被委托商人，經常隨心更改客戶預定的內容，也無法按時交貨，但這不影響他學了數學以后發現了黃金比例在繪畫中的美，并流傳后世。
        彼時的金融學習是和神圣的教會教習分開的，也就是那時候人們認為，會計、算錢、初期的金融知識這些都屬于中國文化中的“術”，是一種技術，并不能和教會教習的人文類知識相提并論。即使時至今日，金融似乎也不是一個基礎學科，仍然是一門和世俗生活息息相關的學科。
       三、金融影響了不同地域的不同文明
       與秦漢差不多同時期的古羅馬，可以發現，在羅馬的政治環境中，就算是愷撒這樣的人物的崛起，背后都離不開商人集團的支持。盡管中國歷史上也有呂不韋這樣的大商人的身影，但后者是薄弱的個體的機遇，跟古羅馬的商人群體的作用無法相比。對比中國和歐洲的經濟脈絡，雙方在金融路線上的迥異，不僅體現在商業地位的差異，更重要的還在于貨幣銀行化程度的殊異。莎士比亞的《威尼斯商人》是嘲諷高利貸商人的輕喜劇，但我們可以從中看到當時歐洲金融之發達，大航海時代的到來也體現了國家對資本主義的支持。中國的金融資本大多以錢莊等民間金融形態存在，并且始終處于一種依傍于權力的狀態。直到英國人的堅船利炮強行打入，中國才開始有第一家公司。戈茲曼強調，古代金融中最值得關注的一點：幾乎所有的基本金融工具如合同、股票、債券、商業法庭、私有企業、銀行系統等等，都是由西亞和地中海東部地區的早期社會發展而來的。換句話說，它們在體系建構的完備性上遠遠超過了中國。為什么在貨幣上早早領先于其他文明的中華文明，卻在金融上遲遲不能發展，這也是另一個“李約瑟之問”。我的理解是中國的國土面積和地理位置，決定了這是一個體量巨大的農耕文明社會，而這種情況下，最主要的問題是如何維持生產力，維持政治穩定，并不像西方城邦制小國林立，很多土地也無法耕種，所以遠洋貿易成了必須要尋求的突破口。
       作者認為是不同的金融技術孕育了不同的文明，我卻覺得是不同的文明，導致人們對待金融技術的觀點并不一致。時至不遠前的年代，東方人民都還很不習慣于借貸度日，更習慣于存錢生活，這一點就能佐證東方文明下，人們對于金融的認知和理解是和西方有所區別的。
       本書洋洋灑灑述及千年，想解釋清楚金融是什么，在人類歷史中起了哪些作用，又導致了什么問題，以及人類會用金融將自己的未來導向何方。雖有夸大了金融的地位的傾向，但也是本有趣的讀物。